「辛苦啦。」

社團活動結束,收操完畢,也把器材歸位後。影山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水,接著在更衣室裡換下了被汗水浸溼的運動服,然後背起側背包跟上了前輩們的步伐。

在晚風裡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今天的練習,一些可以改善的地方與收穫。

「及川今天的發球還是一樣厲害,真不愧是我們正選的二傳手。」

「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接起來,我手臂都紅了,你看!」

「對了,話說等一下我們去哪裡吃消夜?」

走在前頭的前輩們交頭接耳,聲音隨著風清晰地傳進影山的耳裡。

但他的心裡就有一塊地方不對勁,有點悶悶的,像是在泳池裡隨著換氣而嚥下去的一口水,卡在吐息之間,卻又吐不出去。

最後一行人在路的交叉處分了手,一年級影山還住在大學宿舍,和紛紛在外租屋的大二、大三前輩們不同路,道別後,便跟著同學們一起朝著反方向的宿舍走。

及川當然也在這前輩群的行列裡,原本跟大家勾肩搭背、說說笑笑著,但在影山離開之後,他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望著影山遠去的背影,側臉看起來有點嚴肅,直到同伴叫住他。

「怎麼了?」

「及川,你不一起走嗎?」

「消夜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去吃了,我晚一點還有事。」

 

晚風微涼,閉上眼睛,影山可以感受風吹在髮梢的清爽,吹過運動過後的皮膚上很舒服,風似乎透過賁張的毛細孔灌透全身,內心的躁動似乎也因此降溫了幾度。

拋出的球太快了,擦過攻手的指尖,便出了場。

「抱歉……」影山咬著嘴角,低了頭,自責地低聲道。

「影山今天是不是比較累?下一球再彌補就好了。」

今天他的狀況真的不太好,下一球、下一球、下一球,一連好幾球都差強人意,節奏跟不上大家,失誤頻頻。雖然大家一直安慰他「別在意」,但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

回想著及川前輩踏著吊兒郎檔的愉快步伐走遠了,春風得意的模樣,影山有點說不出來的鬱悶。這又讓他想到了第一次與及川前輩站在球網的彼端,那時候自己的失態,太過在意與狂亂躁動的心,一切彷彿超脫掌控的不耐。

大概一輩子也無法贏過及川前輩這話,偶爾會在影山的心裡彈跳起來,像是突然躍然水面的魚,跳了出來,卻又在下一秒跌回了水面之下。

如果及川前輩在自己這個位置,他可以做得更好,一定可以。

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不但駐足原地,而且時而後退。

並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志得意滿、野心勃勃地說著:你很強但我要超越你這樣子的話,他知道及川前輩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超越的,因此他付出的十倍的努力不夠,他就付出百倍的努力。但即便如此,影山也偶爾會有低潮。

大家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今天低沉的狀況,就留給他一個人安靜的空間,平常歡笑的路上,也少了一些笑鬧。他就跟在三三兩兩的同輩們的人群裡,一起走回了宿舍。

天邊星光燦爛,即便入夜夏季的天空還是透著光的明亮。

回到宿舍後。

影山也只是沉默著,沒有心情欣賞天邊夜色。

他正埋頭認真地思索著,如何突破今天遇到的困境,心情不太好連著步伐也不愉快,雖然一步一步穩穩地踏在向上的樓梯台階上,或者說是把自己的壓力跟著重量一起施加在上面。

迎面而下的是同一寢室,睡在他上鋪的室友。

「呦,影山。」對方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嗨。」他伸出手掌意思意思地打了招呼。

「你剛練完球了啊。」

「對啊。」他扯開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比哭還恐怖。

「我先出門啦,就拜託你看家啦,如果有查勤電話之類的也麻煩你Cover了。」

「嗯,再見,路上小心。」

影山走過去之後,室友的朋友趕忙把他拉到一樓大廳的轉角,手摀著嘴,小聲問道:「喂,那你室友?又高大表情又兇猛,怎麼這麼恐怖。」

「哈哈哈還好啦,他只是比較面惡心善的排球癡。」

「對了,我跟你說,超有趣的,你只要拿排球相關的話題跟他聊,他眼睛都會發光喔,不過這是我最近發現的啦。」

 

影山打開宿舍房門,將一些用具放回了自己的櫃子裡,胡亂地從置物架上抓了衣服和睡褲,並把毛巾、沐浴用品、牙刷、漱口杯全扔進了一旁洗衣用的臉盆裡,接著把臉盆揣在懷裡,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時間還早,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影山隨便往下撇了一眼廊外,口字型的一樓中廊只有翠綠的林樹梢在風中搖晃,有蟬鳴在樹梢響,月亮灑下淡淡的光華。

影山走進浴室,男子宿舍公用的盥洗室還空蕩蕩的,連燈都暗著,只有緊急逃生的小燈還亮著。影山按了電燈開關,在一盞盞逐漸亮起的燈下,踩著拖鞋走了進去。

他隨意把自己關進去了其中一間靠邊的隔間,把沐浴用品拿出來,將臉盆高放在架子上,便舉起上臂胡亂地把衣服脫去,半彎下腰三兩下便把褲子也拖乾淨了,露出一身精實的肌理。

影山扭開水龍頭的開關,調到了適中的水溫,嘩啦啦,溫熱的水從蓮蓬頭裡宣洩而下,流淌在地上的聲音,此刻卻如此令人安心。

他閉上眼睛,抬頭閉氣,就這樣整個人浸入由上而下的溫熱水流中,像是逆流而上的魚,潛伏等待,下一刻的跳躍。在水中一切是如此寂靜,黑髮順著水流漂動,一切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鼓脹的耳膜,影山只能聽見自己脈動的心跳聲,還在那忠實地跳動,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他將手掌按在頸邊,轉過身改換過姿勢,雙手放鬆垂在身側,長吁了一口氣,整個人靠在鋪滿潔白磁磚的牆壁上,像是沐浴在大雨中漫無目的行人,他背對著蓮蓬頭,水流不斷沖息著他潮濕的黑髮,順著頸項、寬闊的肩、漂亮的蝴蝶骨、緊實的腰、有勁的腿,不斷沖刷而下,但煩躁的情緒卻怎樣也無法被帶走,水在腳邊的排水孔邊打轉。

他試圖將情緒沉澱下來,但今天整個練球時的不順卻湧上心頭,像糾纏在背後洶湧猛烈的惡夢,不放過他。他張開嘴喘著氣,像一尾溺水的魚,在水中載浮載沉。

其實今天練球的不順心,他已經在路上時,便把問題發生的原因條列式地歸納出來。練習的時候,總覺得有一股壓力積在心頭,那個高傲、強勢的自己好像要竄出來把冷靜的自己給吞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及川前輩亮眼的表現,讓影山的冷靜失去蹤跡。

洗完澡,蒸騰的熱氣把浴室都弄得濕滑。

影山習慣睡前刷牙,但他往往都很早睡,所以乾脆把洗澡跟刷牙這兩件事情接連著做,站在洗手台前,他將漱口杯貼近嘴邊,含了一大口水,咕嚕咕嚕在口漱了一下,將口中的牙膏泡泡吐出。用手被抹去嘴角殘留的牙膏泡沫,影山雙手撐在洗手槽上,凝望著鏡中的自己,怎麼有種狼狽的頹勢。

不甘心。

拳頭忍不住握了緊,又放開。

十指扣緊著洗手槽的邊緣。

不甘心自己僅只如此。

捧起一掌心冰涼的水,他洗去一臉的,內心的狼狽。

揣著臉盆走出白霧茫茫一片的公用浴室時候,影山的身上還帶著微暖的水氣,微濕的黑髮服貼在額頭,亂翹的髮尾還懸著水珠,隨他的步伐低了幾滴在身上那件已經快被洗白的黑T-shirt上。

晚上剛洗完澡,穿著鬆鬆垮垮的黑色T-shirt,穿堂風透過衣料明顯被洗薄的上衣衣襬,在他身上流竄。臉被浴室蒸騰的溫熱水蒸氣蒸得紅潤,他單手拾起掛在肩上的毛巾往頭髮胡亂擦了擦,一邊走回了寢室。

 

升上了大學,比起同儕們像是脫韁野馬縱踏草場,放出牢籠的野獸遍地巡獵一般放縱的生活,他還是維持著從小一直以來的習慣,早睡早起,凌晨五點半起來慢跑,七點晨練,暮鼓晨鐘一般的生活,不為任何事物、任何人事物改變,規律的生活。也不怕被別人笑是老古板。排球仍是他生活的唯一。

他一個兇猛的眼神就可以讓對方噤聲。

但室友們也都知道他是個有原則的人,底線在哪裡只要不越過其實還蠻好相處的。所以室友們都蠻喜歡他的,即便晚上三更半夜才回來,也不會把宿舍燈打亮,如果有需要也會悄悄地打開自己書桌的檯燈,避免吵到影山的睡眠。

不過室友們覺得影山的雷點不多,也不太會記仇,可能要歸功於影山的記性也不太好,除了直接跟排球有關的事情以外,都不甚在意。

影山胡亂用毛巾擦乾了頭髮,一邊看著擱在大腿上的排球雜誌,坐在床沿,翻完最新這一期的雜誌,一邊回想著在當中吸收到的內容,排球戰術、舉球技巧。將雜誌放回書架上後,他關掉寢室裡的最後一盞燈,躺回了下鋪的床上。

影山把薄被蓋到胸前,閉上眼睛,舒服地翻了個身,尋找著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睡,但才闔上眼皮沒多久,連夢境的大門都還沒開,惱人的魔音便響起。

是清脆的叩門聲。

「叩、叩、叩。」影山皺眉,卻繼續閉目而眠,打算以這不變應萬變來的退門外的不速之客。

「叩、叩、叩。」來人像是打定了這間寢室一定有人一樣,不放棄地繼續敲,影山把被子拉過頭頂。

「叩、叩、叩。」豈知門外的可不是等閒人士。

「叩、叩、叩、叩、叩、」不間斷的叩門聲響在耳畔,像是小槌子在影山的腦門不斷敲阿敲,打亂了條理分明的神經,打亂了影山的睡眠頻率,像是強迫心電圖跳動的電擊。

煩躁。影山翻過身去,把棉被蓋過頭,抬起左手從腦後將枕頭折起來,遮住自己的耳朵。

「小飛雄,我知道你在,你室友都跟我說只有你在了,快點來幫我開門。」

「飛雄、飛雄、小飛雄,飛雄、飛雄、小飛雄。」影山不用腦子想就可以知道這人是誰,他這輩子認識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比這個人更煩了。

「小飛雄呦,這麽早就睡啊,我知道你還沒睡,小飛雄,小飛雄呦,快點來幫你最親愛的及川前輩開門呦~~」影山終於忍受不了了,憤然開門。

「咦?」及川的手還屈著,維持著叩門的姿勢,隨著們意外地拉開,他整個人探身向前,差點跌倒。

影山及時拉著及川的衣袖,把他拉進寢室裡,旋即關上門。

「及川前輩,這麽晚了,不要這麽大聲,會打擾到隔壁寢室。」

及川像隻志得意滿地公雞,挺起胸膛,卻又露出狐狸一樣奸巧,得逞的笑容:「影山也會害怕啊,果然我就是你的剋星。」

「對對對,你就是我的剋星,好大的一顆星。」影山隨性裡帶點應付的味道,一邊打開了房裡的燈。

及川很不客氣地登堂入室,還大辣辣一屁股坐在影山的床沿,抱起他的枕頭,把下巴埋在影山膨軟的枕頭裡,漫不經心道:「乖寶寶飛雄,竟然裝睡?還是真的這麼早睡啊,大學生的一天不都是從十二點才開始的嗎?飛雄都上大學這麼久了,也應該該入境隨俗了吧!」

「及川前輩你不要亂碰我的棉被、枕頭。」影山有點不開心,想把及川從自己的床上揪下來,豈知才伸出手就一把就及川拉住,他楞了兩秒,還反應不過來及川的動作有何意圖,就被被及川拉過去,抱個滿懷。

「好香啊,影山剛洗了澡?」及川在影山的耳旁蹭了蹭,影山感覺到一陣奇異的感覺從背脊勇上,他掙扎著想掙脫及川的懷抱。

但看在及川眼裡,卻像是掙扎著要翻過來的小烏龜。

好吧,及川大人就大發慈悲幫你翻過身來吧!

影山以為要很用力才可以掙脫,誰知及川輕易地放了手,他有點抗拒地站起來,退後一大步,遙遙望著及川,眼神裡面有點防備跟不自在。

「幹嘛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你最親愛的前輩,我是有欠你錢不還嗎?」及川撐著臉,舒適的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輕鬆地翹起了腿。

「及川前輩,你到底來幹麼的?」影山努嘴問道。「你剛才不是已經回家了嗎?我明明看你跟前輩們一起往校門口的方向走了。」

「原來你有在注意我啊,前輩我真是開心,還以為你最討厭我了,我對於你而言不是吹進眼睛裡面的沙子,你恨不得快點揉出眼睛啊。」及川笑著說,露出上排皓白的牙齒。

哪會嫌棄你。影山噘嘴,明顯很不認同他的自嘲。

那點小表情完全映入及川的眼裡,眼裡堆滿笑意,眼角愉悅地上揚著。

「我覺得你今天狀況不太好,有點擔心,就跟著你回來啦,看我多疼愛你。」

「嗯?我……今天很好。」影山怔愣了一下,像是很訝異自己的不對勁,被及川看在眼裡,還是嘴硬地說。

「才怪。」及川抬眼,別有意謂地看著影山的眼睛。

影山眼睛也一眨都不眨地回看著及川,然後有點心虛又難為情地別過眼去,嘴角不自然地抖動。

「你明明就說謊。」

影山囁嚅地想要辯駁什麼,但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我從剛才就很好奇,你的被子怎麼暖暖的。」

及川伸手摸向一邊影山剛才掀起的被子,還殘留了餘溫,大驚小怪地叫著:「小飛雄!沒想到你不是假稅,你剛剛竟然真的在睡覺,我還以為你故意不打算來幫我開門!怎麼真的這麽早就睡覺!你是老人家嗎?這麼早睡!實在太浪費青春了,你寶貴的大學生時間都被你睡掉了!」

有這麼嚴重嗎?

「及川前輩,現在時間不早了好嗎?」影山比對著手錶的時間,「明天還要晨練,及川前輩平常都是幾點睡才能說出這樣子的話?」

「不管,不管,反正現在不准你睡。走!及川前輩帶你去做一些大學生不做一輩子都會後悔的事情。」說著便站起來,拉著他的手企圖往外走去。

「不──我不要。」影山果斷地拒絕,另外一隻手按著書桌的邊緣,堅決抵抗。

「你真的要拒絕這麼愛你的前輩的提議嗎?」及川露出花開遍地的笑容,眼睛瞇成彎彎的一道弧線,影山卻感受到一股說不出來的惡寒。

他完全猜不透及川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十分不安地盯著他看。

「要不要去,一句話。」及川驀地張開眼睛,淺褐色的眼睛直盯著影山。

影山吞了一口口水,與對峙了片刻,卻還是敗下陣來。

大概是因為今天實在太挫敗了,連帶著根本沒有精神力和及川前輩抵抗,未免及川繼續在自己的宿舍做盡讓自己丟人的事,影山還是妥協了。

「那等我鎖門。」

「及川前輩……你可以先鬆手嗎?」

「不要──。」及川任性地說,還把影山的手握得更緊了,深怕他臨陣脫逃一樣。

影山無奈地將門鎖上。

及川前輩無論到哪間學校都是風雲人物,注定活在聚光燈下的人。走到了學校停車場的路其實不長,幾百公尺而已,這段路影山其實常走,但今天卻覺得特別漫長難捱。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無論有沒有看見及川握著自己的手,影山都覺得難為情。一路用空下的那隻手,掩著自己的半張臉,低著頭,害怕被別人認出。

實在是丟臉死了。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我的老婆,你可是第一個有幸坐在他後座的人,有沒有覺得很開心、很榮幸。」及川帥氣地靠在一輛重型機車旁邊,甩著鑰匙圈。

「我們要去哪裡?」接過及川扔過來的全罩式安全帽,影山一邊扣上安全環帶,一邊問。

及川跨上機車,帥氣地回眸,用一副你怎麼問這種笨問題的眼神瞥了一眼影山:「去哪,怎麼問這麼可愛的笨問題,當然是夜衝啊!」

長路漫漫,影山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幾次,他不知道及川前輩想幹麼,這種又累又冷的事情哪裡好玩的,他也想不透。他只想回家,還有睡覺。

他們經過好幾個在影山眼中看起來豪無差別的S行彎道,愈來愈往山上去。冰涼的空氣從全罩式安全帽的縫隙噴濺來,影山冷得發顫,他有點彆扭,卻又忍不住汗風的攻擊,把擱在及川腰際的手臂又勒得更緊了,整個人貼在及川的背上。

現在大約凌晨兩三點,無人的山道上,只有一輛重型機車正壓低著車身循著山路疾行,劃破風沿山道前行。

「飛雄、小飛雄,你還醒著嗎?」感覺到後的影山似乎鬆了手,深怕後座的他睡傻了摔出車外,及川空出一隻手往後撈,卻沒摸著影山的手,他緊張地回頭一望。

卻沒注意到前方的轉彎,雖緊急按了剎車,還是煞車不急,車身打滑出去,影山摔在地上而及川的背則是撞到了一旁的護欄彈到了地上,車身還壓在他的左腿上。

「可惡,痛死了,痛死我了。」好在車衣夠厚,痛得活像肋骨斷了好幾節。

及川痛得雌牙咧嘴,唉唉叫,卻還是冷靜地,奮力將車身從腳上推起,放置在一旁,雙手壓在地面上,撐起上半身,往後一倒,雙臂往後撐著護欄把自己撐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灰,甩了甩頭,動了一下筋骨,確定無礙。檢查了一下機車,吁了一口氣,好險沒有漏油。

突然想到影山,轉頭見他還趴伏在不遠的地上,連忙衝過去,粗魯地搖著影山的肩膀,害怕他腦震盪。

「飛雄!飛雄!你沒事吧,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及川的手有點顫抖地打開影山全罩式安全帽前的護目鏡片,內心焦急,卻又強迫自己必須冷靜。

「好痛……。」影山狼狽地抬起臉,兩頰通紅,痛得扭曲著眉頭,眼角含著淚珠,似乎是迷迷濛濛間被痛醒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一雙眼睛含著淚毫無防備,無辜地看著及川,實在又可憐又好可愛,及川感覺自己的小心正在怦怦怦怦地跳,及川小心翼翼地幫影山把安全帽剝掉後。

還沒安慰他,及川就忍不住捧著他的臉,心疼又心憐的摩娑著。

就是也是這樣含淚的臉龐,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緊緊地追趕著,聲聲地呼喚著他嗎?。

曾經覺得惱人的惱意,所以他總是以做鬼臉、避重就輕、胡扯作結,現在看來還真是有點幼稚。

「嘶,好痛。」影山有點不悅地搖頭抖開及川的手指,困惑地問:「現在是怎麼回事?」

「嗯,我們剛才摔車了。」及川搔搔頭,笑得有點尷尬,摔車這兩個字跟他的帥氣形象實在不相襯啊。

「對不起啊飛雄,我不是故意的,我平常可沒這麼遜。」及川有點賭氣地扁了嘴。

看著他難得坦率的模樣,影山也忍不住笑了:「好笨,及川前輩,好笨。」

明明應該生氣的,自己都受傷了,左臂的蝴蝶骨跟膝蓋都還隱隱發痛著。

此刻卻無法對及川生氣。

 

「哇,小飛雄你看是日出!」及川誇張地指著一個方向,影山的眼睛隨著及川的手指往天邊望去,是天邊正在變換著顏色的雲影。

最冷的寒夜之後是天明。昏暗的雲層前幾分鐘還帶著濃烈深沉的夜色,直到東邊第一道曙光,從地平線緩緩升起,金黃的光映照著雲,昏暗的雲帶著微弱的金光,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太陽緩緩升起,明亮而刺目的光透過山巔、樹梢,撥開漆黑的夜,近在眼前。

連影山也忍不住被眼前的日出景色給吸引。

「好美。」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了。」兩個人坐在護欄上,及川問道。

「嗯。」

「小飛雄,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有什麼事情可以來跟我說啊?」

「可是你都會罵我笨……真的可以說嗎?」

「下次不會了啦!」及川在心裡跳腳著,失策、失策。

及川抬頭望向遠處在山與山之間緩緩升起的太陽:「我考上重機駕照以後,就常一個人來看日出,只要想到不管發生怎樣糟糕的事情,明天的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不要急,總會有辦法的。我的心情就會因此趨於平靜。」

轉頭看向影山,認真地說:「我一直想帶你來看看。」

「臉還疼不疼。」

「我很好,一點都不疼。」

「明明都腫起來了,過來,我看看。」影山聽話地把臉湊過去。

及川覺得眼前的影山好可愛,忍不住又揉了一揉他的臉。

「好痛──。」影山痛得雌牙咧嘴,只差沒在及川的手上咬下深深的牙印。

「又在嘴硬,這樣不好喔。來,及川前輩呼呼,呼呼以後就不疼了。」

「及川前輩這樣才沒有用呢!」影山又羞又怒,眼角含淚,兩頰通紅,瞪視著及川。

「我說,你再靠過來一點。」影山的屁股往旁邊蹭了一下。

「不夠,再靠過來一點。」抬起右臂及川乾脆直接把影山拉近自己。

最後他們近得不分彼此,及川脫下風衣,蓋在兩人的肩上。在最寒冷的清晨裡,及川微低下頭,沿著影山的鼻尖輕輕地落下淺淺的吻,最後與他唇舌交纏,交換溫熱而纏綿的深吻。

影山累了便靠在及川的肩膀,閉上眼睛,睡著了。

在那一刻,影山所有的緊繃與壓力,似乎都因為及川的存在,而鬆弛下來。

因為,他告訴著他,無論如何,明天還是會天亮的。

不要急,總會有辦法的。


「我們回家吧。」


下了山以後,驅車進入市區的時候,及川在學校附近的十字路等紅燈時巧遇到了夜唱完準備回宿舍補眠的同學,三三兩兩在轉角的7-11補充完熱量,正騎上機車,準備回學校,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熬夜過頭的亢奮狀態。

「喂,及川,你這車帥喔。」

「謝啦,我這麼帥總不能買一部50cc連爬坡都不是很有力的小綿羊吧。」

「我看是為了把妹買的吧!」

「哈哈哈哈哈………。」

「不過及川,你今天怎麼穿這麼少。」

「因為外套都給後面的燒貨穿了吧,哈哈哈。」一旁的機車騎士大笑道。

起先問句的同學先是看著後面裹著厚風衣還帶著全罩安全帽只露出一小縫透氣的影山,轉頭問著及川:「及川,這又是你的哪個小女朋友啊,你也太心疼你家小寶貝了吧,還穿這麼暖。」
「看你寶貝的跟什麼一樣,是哪一班的美女小學妹啊?我看看。」說著就無聊地掀開了影山的安全帽。

「咦……?咦……?影山……?怎麼是你啊?」掀了又開,開了又掀了好幾次。

「……前輩們好。」影山被吵醒了疲倦地睜著眼睛,雖然不開心,卻還是禮貌地打招呼。

「別介意、別介意啊,我們剛才都是開玩笑的。」想起平時認真到不行的影山,前輩們連忙解釋自己剛才的笑語。

不過影山還昏昏沉沉,處在精神很差被吵醒還想繼續睡的倦意裡,根本沒聽完前輩的話,就又抱緊及川的腰,臉蹭了蹭他的背,沒有一分鐘又陷入了熟睡。

「不過,我看學弟都熱的都冒汗了,臉還超紅的,是不是穿太厚了啊。」

「畢竟是我的寶貝嘛!不給他穿暖一點,要給誰穿,而且我的寶貝我不疼,那要讓誰來疼。」

「矮額……及川,這種話你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你自己不覺得噁心我們聽了都替你覺得噁心了。你讓我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啦!」

「及川還真的很疼學弟欸,我都想當他學弟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都太老了啦,放過期太久了我才不收呢!」

「及川,你這混蛋!!!」


美好的早晨就從一場好眠開始。

影山的夢裡,有排球,有及川,酣然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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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小飛雄哭哭的成就G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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