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成色

# 912日快樂！願你們一生快樂QQQQ
# 復健短打
# 1887字
# 陪家人住院好崩潰本來想寫刀但還是寫了糖 

纖細少年衣衫單薄，洗白的布料隱約透出肌色。他在濃密林間邁開大步奔跑著，寒風撕開他茶褐色的短髮，髮梢獵獵濺過臉頰，刺出的枝椏也在他手臂上劃開無數細長血口，卻沒因此止住他的步伐。他赤足踏過礫石與冰雪構成的路，碎石與尖銳冰椎刺進血肉之中，他卻毫無知覺一般奔往而前，只留下身後一路血紅的足跡。

將高聳刺入黑夜裡的密林拋之腦後，在他眼前展開的是一片無垠無盡的黑與白──將所有希望都吸收殆盡的黑夜，與如森然骨骸遍布而雪白的大地。少年愣住了，停步在這平靜卻虛無的世界，他突然想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疼痛沒有逼出他的眼淚，恐懼更沒有，但那什麼都沒有的遠方，卻讓他空洞的眼眸流下淚水。他抬起頭，空茫地望向漆黑的天際。

──那裡什麼都沒有。

與Nine不同，Twelve向來是無夢的。

所以當他醒來時記憶猶新，夢裡情景雖像融化在筆洗中的顏料逐漸模糊、暈染開來，但刺穿皮膚、苦寒透心的冰冷卻還在四肢百骸流竄。Twelve疲憊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他想大概是昨夜的夢境讓他整晚不安眠，連帶的都產生了錯覺，明明是盛夏酷暑他卻感到寒冷。

Twelve許久未像今天一樣對起床這件事感到厭倦，往日的他總是還沒天亮就從床上跳起來，迫不及待開始活動筋骨，即便黑夜降臨他也從不安分睡去。但此刻當他勾起嘴角嘗試微笑，就像往常那樣強迫身體跟著精神舞動，卻失效了，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微笑，肌肉卻跟他唱反調──僵硬不已。心靈也跟著背叛起他，Twelve甚至不想開口說話，只想這樣一直一直躺著，直到朝陽東照把他整個人曬得暖洋洋，幾乎蒸發，他需要的是這樣能壓過他渾身冰涼的熱度。

好無力，腦子亂糟糟一團，渾身虛軟酸聽無法動彈，Twelve吐出一口氣，本能地喊了聲：「Nine……」才發現喉嚨也乾澀生疼，連吐出的話語都喑啞粗糙，彷彿烏鴉鳴叫，到底有什麼事情是如常的？Twelve自暴自棄地翻身過去，整個人趴伏在床上把自己埋在枕頭裡。

Twelve覺得自己好像感冒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在這炎熱盛夏，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敗給小小的病菌。

Nine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是他以高於平時效率在工作檯前調整完器具，也將習慣隨手紀錄的日常筆記寫好了，擱下筆，竟還沒聽到煩擾的日常噪音碎語，Nine覺得有點奇怪，但在心中暗想，也許Twelve是賴床了，說不定是昨日深夜又偷偷跑出去飆車，或者在哪個不知名的小巷閒晃忘了時間。希望這次沒有又招惹什麼麻煩，嘆了一口氣，Nine起身往樓中樓的二樓走上去。

倚著樓梯欄杆，Nine望著床上棉被堆成一個小小的隆起，人還在啊。

見Twelve人在，Nine便安心準備地轉身下樓，卻在這時聽到了虛軟帶氣音的叫喚聲：「Nine……」Twelve翻身露出半張濕潤潮紅的臉龐，頸邊都是冷冷的汗珠，唇邊吐著Nine的名字好像也都帶著陣陣暖潮。

這每日盡情跑跳像出柙小野獸，總是一刻不得閒的Twelve此刻卻反常安靜，軟綿綿、病懨懨地蜷縮成一團在自己面前，眉眼間沒有精神、毫無殺傷力，就像隻病弱的小貓咪。

這真不像他，Nine想著。

Nine下樓將玻璃杯裝滿水，來到Twelve身側扶著他，讓他靠著牆坐起，把水杯遞送到他面前。

Twelve雙手捧著水杯咕嚕咕嚕喝下，途中痛苦地瞇了眼睛，喝完後伸出舌尖靈活地把唇邊的水珠給舔舐乾淨，想對Nine露出平常的微笑，卻扯出一個要笑不笑的迷濛神色。

「要不要去看醫生。」Nine問。

「不要。」Twelve幾乎是出於本能地猛搖頭，「我不想看醫生，我不想吃藥……我看還是吃吃草根之類的好了，聽說草食動物都是這樣治癒自己的，我……」才沒說幾句話，Twelve竟感到虛軟無力地喘了一口氣，平常伶牙俐齒與善辯蕩然無存，後面還有很長串的話語也被吞進了肚子裡。

對於各種藥物與注射Twelve下意識還帶著隱隱的陰影，即便他已不再是七歲時會因為疼痛發顫、哭出聲來的孩子，那段在設施的日子也已遠去。此刻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擁有與整個世界相抗的力量，卻仍直覺地討厭吃藥，排斥在別人安排下吞嚥藥物──那總讓他有一種被支配的不悅感。

「一定是昨天晚餐的海鮮什錦麵裡有毒，承認吧Nine，你其實是混了毒蘑菇之類想讓我安安靜靜不要吵你的藥吧。」Twelve胡言亂語道。

「說什麼傻話。」Nine一邊將手掌心貼上Twelve的額頭，接著是臉頰，「真燙，果然發燒了。」

「快點好起來，可別耽擱了我們的計劃。」

「好、好，知道了，Nine老師，我會乖乖好起來的。」片刻之間Twelve好像回到平時不正經的狀態，恣意與Nine調笑著，下一秒卻又如幼兒一般任性纏磨：「好冷，Nine，我覺得好冷好睏，我想要你陪我睡覺。」

「不要鬧。」明明嘴裡說著，Nine卻還是在Twelve拉扯下跟他一起倒回了床上。

Twelve窩進Nine的懷裡，伸出雙手緊摟著對方的腰，靠在他胸前磨蹭，鼻息間都是讓人熟悉、心安那屬於Nine的味道。終於Twelve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安然入夢。

一如那無數個日子裡數不清的寒冷與飢餓，他們也是這樣倚靠著彼此的溫度，靠近彼此微弱的火光，而生存下來。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在，這個世界也許不再冰冷，也許，因為你的溫暖，我可以走過寒夜與冰霜。

走向那我們都未敢奢望，卻無法放棄追尋的未來。

Fin.